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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6章 二百二十六斬·母女談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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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6章 二百二十六斬·母女談心

金輪浮海,雲霧漸散。

趁著秋熱未起,一行人自山海閣而下,折回棲霞院。

途遇幾株柿子樹,見樹梢那一片已紅,胥姜便停下來叫摘柿子。

萬清渺擼起袖子,躍躍欲試,“正好今日咱們人多,多摘些,免得便宜了那群死猴子。”

胥姜噴笑,“還記仇呢?”

萬清渺招呼幾名護衛,選了兩株結得大,紅得多的,徒手爬上去摘。

只見他往手上一吐口水,搓了搓,扒著樹幹便利索的竄了上去,動作之敏捷與那群野猴子相比毫不遜色。

胥姜喊道:“貞吉,你小心些。”

回應她的是一個大紅柿子,“阿姐,接著!”

好在胥姜眼疾手快,否則就要砸臉上了。

柿子是半軟的,胥姜捏了捏,將其捏得皮肉分離,才扒開咬了兩口,“甜了。”

吃完一個後,澀味才浮上來。

“挑軟的摘。”

“好嘞。”

萬清渺又摘了兩個軟的,連枝折斷,扔給單伯,“單伯,您也嘗嘗。”

這一扔,正好扔在單伯頭上,好在有枝葉墊著,否則定要砸個滿臉紅花。

單伯摘下頭上柿子,無奈搖頭,隨後也扒了一個來吃,卻是甜軟多汁,無半點澀味。

“比咱們明柿亭那棵好吃。”

“種類不一樣。”胥姜已抱了滿懷,“氣候水土也不同。”

單伯道:“可惜不能帶些回去給老爺夫人還有少爺嘗一嘗。”

萬清渺在樹上聽了,說道:“摘些半生的回去,路上捂著,回京城就能吃了。”

胥姜笑道:“那就勞煩貞吉再摘些半生的,咱們帶回去捂著。”

“好說。”說完,樹下又劈裏啪啦掉了一地。

單伯低聲道:“你同這傻小子說了?”

胥姜點頭,“遲早都是要說的。”早些說了,才能更珍惜在一起的日子。

“等明年三月,夫人身子好些了,咱們便將她接來京城觀禮。”

“好。”

正說著,山林裏突然傳來一陣騷動,胥姜尋著騷動看去,是一群猴子正往這頭攀來,遂忙對萬清渺喊道:“貞吉,快下來,猴子來了。”

隨後又對幾名摘得興起的護衛們喊道:“快別摘了,你們也下來。”

幾人扒開樹葉一看,見猴群氣勢洶洶地朝這邊甩來,忙抱著柿子溜下樹。

胥姜和單伯將地下的柿子撿來裝進驢身上的褡褳,留枝的捆紮作一堆綁在驢身上。

萬清渺自樹上下來,將剩下的柿子地攏作一堆,脫下外褂一股腦兒地打包,要帶回去。

“你這褂子怕是不能要了。”單伯露出一副看敗家子的神情,“這褂子都能換半倉的柿子了。”

萬清渺盯著占領柿子樹的猴子憤憤道:“這是我摘的,一個都不能便宜了這些死猴子!”

話剛落音,一個柿子便精準地砸到了他頭上。

還是個軟的。

眾人見狀,皆是一楞,隨後狂笑不止。

胥姜一邊笑一邊替萬清渺摘下爛柿子,又拿帕子替他擦臉,他氣急敗壞地撿石頭砸猴子,卻根本沒那個準頭。

“我明日就叫人將這些果子都摘了,讓你們喝西北風!”說罷看了眾人一眼,騎上驢便跑了。

太丟人了。

眾人連忙跟上,幾名護衛圍著他笑了許久,他先是惱羞成怒,過後卻很快與他們打成一片,又好了。

單伯道:“是個敞亮的孩子。”

胥姜也讚賞道:“嗯,也算難得。”

單伯又問:“那萬夫人那兒,你打算怎麽說?她願意讓你走嗎?”

“母親不會阻攔我。”胥姜看向山腰,心想也不知母親醒了沒,“我只怕走後,她病情反覆。”

溪芷因她而清醒,且對她也很依賴,眼下母女二人才相認,卻又要分開,心境難免波動。

她本害的便是心病,需要平靜修養,胥姜知她不會阻止自己離開,卻怕她暗自心傷,重墮迷惘。

單伯也明白她的擔心,提議道:“那等咱們回萬家請戴神醫替夫人診治後,視情況而定,若實在不成,咱們便再多留一陣。”

“我也是這麽想的。”單伯沒有催促自己,這也讓胥姜松了口氣,“我會嘗試跟母親提及此事,探探她的態度。”

“好。”

一行人返回棲霞院,胥姜先去看望母親。

溪芷已起了,剛梳洗完畢,見胥姜回來,起身過來拉著她的手道:“聽說你們去山海閣了。”

“嗯,看了日出雲海,很美。”胥姜拉著她往外走,“咱們還摘了許多柿子,母親要不要看看?”

“好。”溪芷任由她牽著走向院外。

萬清渺正招呼著丫鬟小廝們卸柿子,見溪芷出來,忙跑到她面前,邀功道:“母親,你來得正好,看!我摘的柿子。”

溪芷見他一身狼狽,頭上還塗著柿子汁,慈愛道:“怎麽弄得這般狼狽?”隨後見他只著中衣,擔憂道:“褂子呢?怎麽不穿上,這山裏風涼,當心受寒。”

“被野猴子砸了。”胥姜指著驢身上的一包柿子,揭底道:“褂子在那兒呢。”

溪芷望去,不禁莞爾,隨後嘆道:“你呀,還是長不大。”

這話他許久沒聽母親說過了,萬清渺心頭發酸,撒嬌道:“在母親面前,兒子無需長大。”

這下換胥姜酸了,她曲指在萬清渺頭上敲了一記,說道:“還不快去洗漱,臟猴子似的,多難看。”

萬清渺捂住腦袋,臉上揚起笑容,“聽阿姐的,這就去。”隨後又對溪芷道:“過會兒我來陪母親用朝食。”說完便往自己院裏更衣去了。

溪芷看著胥姜,胥姜倚著她道,哼道:“我吃味兒了。”

溪芷心頭酸軟,將她摟在了懷裏,“你在我面前,也永遠可以只做個小女兒。”

胥姜笑瞇了眼。

柳眉撿了些軟柿,見還有那麽些半生不熟的,便問道:“怎摘了這麽多生的回來?”

單伯道:“捂一陣就能吃了。”

柳眉更奇怪了,“柿子樹就在這山上,有熟了的現摘便是,幹嘛多此一舉?”

單伯看了胥姜一眼,但笑不語。

溪芷盯著那些沒熟的柿子發楞,直到胥姜搖了搖她的手,她才回神。

“母親,戴神醫說您要適當活動,我陪您去附近走走吧。”

溪芷點了點頭。

柳眉抱著柿子道:“我去煮茶,過會兒朝食備好了,我讓人來尋你們。”

胥姜點頭,“好。”

兩人走出院子,朝不遠處地一座山亭走去,胥姜一邊走一邊指景給溪芷瞧,感嘆道:“此處景致絕好,將山莊建在此處,還布置得這般巧,足見萬叔品味不俗。”

溪芷微微一笑,有些心不在焉。

胥姜悵然,面色卻如常,“母親,咱們去亭子歇會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亭子名為望江亭,建在崖邊,崖下一彎碧水臥峽曲流,蜿蜒東逝。

極目遠去,只見雲海塵清,山河影滿,收觀近前,又有流霞細細,紅葉依依。

二人臨風而立,默默靜賞。

溪芷忽然問道:“京城是什麽樣子?”

“很繁華,也很熱鬧。”胥姜深吸一口清風,緩緩道:“不似這裏清凈。”

溪芷看向她,“可你卻更喜歡那兒。”

“嗯。”胥姜點頭,“那裏有我的書肆,我的前程,還有我的朋友,我的恩人和……我的家人。”

“你們什麽時候啟程?”

“原定在中秋過後。”胥姜感覺她手有些冷,便攏住她,為她揉了揉,“若母親想讓我多留一陣,也可往後推一推。”

溪芷反握住她,“那你的書肆怎麽辦?”

“書肆有梁墨看著,沒事的。”

“離得太久終歸不好,何況書肆如今又兼官刻坊,若上頭分派差事下來,無人主持局面,將事辦砸了,會影響書肆聲譽,也會給你添罪責。”

這也是胥姜擔心的事。

溪芷繼續道:“況且還有你的婚事,總要回去準備操持。”

兒女婚事,原該父母籌辦,可胥姜卻要自己操持,溪芷心頭難受又遺憾。

都怪她醒得太晚,身子又不爭氣。

胥姜另問起:“母親可聽父親提起過林噙年?”

“林噙年?”溪芷想了想,問道:“可是你父親的舊友,那位如山先生?”

“正是。”說起林夫子,胥姜心頭便忍不住掛念,也不知他和紅鋤那小妮子如何了。

“我入京後,陰差陽錯地與他重逢,他一直拿我女兒看待。我與樓家議親,也是他出面代行父職,商定婚儀要事。”

溪芷不禁感嘆,“不曾想,與他竟還能續這番前緣。”

如今想來,或許是師父冥冥之中指引,才讓她與林夫子重逢。“我來充州之前,他便叮囑我不必憂心婚事,一切自有他做主,所以母親也不必擔心。”

“你總讓我不用擔心,可你自己卻時時擔心,擔心我的病,擔心我的處境,事事來遷就我。”

溪芷望進女兒的眼睛,心頭既愧疚又心疼,“阿姜,你不必這麽懂事,不必事事以我為先,你大可放肆些,走你自己的路,無需為我停留。”

知女莫若母,知母莫若女,兩人心中都知道對方在憂慮什麽。

“你我母女分離二十幾載,能重逢、相認,已是大幸,我不敢再奢求別的,只希望你好。”

溪芷的願望從未變過,她只希望自己所愛之人,都能好好活著。

“所以,此刻換我來說,你不必擔心我。我會配合戴神醫治療,好好休養。也會同你萬叔與阿渺從此過安穩和樂的日子,不會再沈溺於過往,傷害自己,耽誤他人。”

“母親。”水霧吹進眼睛,胥姜沈默片刻,低聲問道:“您留在萬家,可出於自願?若是為了不給我添負擔而妥協……”

“不是。”溪芷堅定否認,“不是妥協。雖然當初嫁入萬家並非自願,可這些年你萬叔對我如何,我都看在眼裏,記在心中。他不僅對我有恩,還對我有情,我不能辜負他,也辜負不起。”

胥姜雖早知道她作此想,可聽她親口說出來,心情卻比料想的更覆雜。

溪芷拉著她靠坐在亭邊,繼續道:“他雖做錯過一些事,可也救了我,細究起來,也算功過相抵了。這麽多年,他陪著我渾渾噩噩,瘋瘋癲癲,何嘗又不是折磨與懲罰?”

溪芷這些日子已漸漸記起,她發病這些年與萬盛相處的點滴,她既內疚又覺心痛,“夠了,一切都夠了。”

胥姜吸了吸鼻子,甕聲甕氣道:“我只是不想您再勉強自己。”

“沒有勉強。”溪芷替她擦淚,隨後將她揉進自己懷裏,輕道:“此生我不後悔同你父親所經歷的一切,不後悔生下你,也不後悔嫁給長俟,更不後悔和他有了阿渺。”

胥姜摟緊了她。

“如你所言,你父親已離去,不會再回來,我會將他留在心中,繼續前行。”

好在她如今醒悟,還為時不晚。

“如今,我只剩你和他們,你們都是我的至親至愛,是我最重要之人,是這輩子都割舍不掉的牽絆。”

“我明白的。”所以她才會那般勸萬盛。

母女二人默默相依。

“我早上是被你和阿渺的聲音喚醒的。”溪芷問道:“他也知道你要走了麽?”

胥姜點頭,“嗯。”

溪芷笑道:“所以才摘了那麽多生柿子。”

“嗯,樓家的柿子不好吃,單伯想帶些回去給伯父伯母還有照月嘗一嘗。”

“是單伯想帶麽?”

“我也想。”

溪芷心頭有些吃味兒,明知故問道:“他們對你好麽?”

胥姜擡頭看她,認真道:“好,特別好,所以母親您不要擔心。”

好,就好。

溪芷雖吃味兒,卻對樓家十分感激,胥姜來充州,樓家讓單管家和柳眉同行,便足以顯示對胥姜看重。

上天眷顧,讓女兒沒有重蹈她與折雲之覆轍,受世俗阻攔。

“那他呢?他對你如何?”

“他也很好。沒有架子,會幫忙做活計、守肆,還會幫忙做飯。聰慧明秀,行事果斷,遇事也有擔當,雖少言寡語,偶爾會顯得悶悶的,卻很體貼……”

胥姜滔滔不絕的誇讚,在對上母親含笑地眼神時,被臊回了肚子。

可惜樓少卿不在,聽不著,否則一顆老心又不知該如何蕩漾了。

胥姜只覺得臉滾燙,索性埋進母親懷裏不見人了。

溪芷摸著她的烏發,欣慰道:“既得有情人,便要懂得珍惜。這世上,許多事都可以舍棄,唯‘情’之一字,最不該被辜負。”

“嗯。”胥姜悶悶點頭,隨後好奇問道:“那假設,有朝一日,他辜負了我呢?”

溪芷手一頓,“他既辜負,便算不得有情人,該罷休則罷休。”

胥姜擡頭道:“母女所見略同。”隨後又笑道:“只是我相信,他不會的。”

“母親也相信你的眼光。”胥姜並非糊塗人,溪芷又道:“不過聽你將他說得這麽好,我倒是想看一看了。”

“會見到的。”

————樓閻王回歸分界線————

遠在京城,剛踏出宅門的樓雲春,毫無征兆地打了個噴嚏。他揉了揉鼻子,隨後翻身上馬,朝大理寺疾馳而去。

大理寺卿本讓他在家歇息,可他卻坐不住。

他要督促上下眾主事,加緊將案子審結,助聖人將那些混賬一網打盡,早日平覆朝局,然後去充州接人。

整整三日,整整三日!他們都沒回家!

大理寺上下官員連巡衛、衙役皆是一臉怨念。

大理寺卿胡子拉碴,臉色青白地批審卷宗,剛要歇下來喝口茶,一旁便射來兩道目光。

他氣不打一處來,吼道:“看什麽看!家不讓回,連茶都不讓喝?你是想熬死我,然後好取而代之是嗎?”

樓雲春收回目光,淡淡道:“下官不敢,大人息怒。”

他隨後起身,將面前的一沓公文放到大理寺卿案前,“大人,這七份口供已核準完畢,還請審閱。”

大理寺卿盯著那沓口供,不禁咬牙切齒。

郭元振怎麽就不多餓這冤孽幾日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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